鲤鱼乡 - 言情小说 - 十贯娘子在线阅读 - 分卷阅读262

分卷阅读262

    耐不住了,她也亲迎出来抱怨道:“这都开了几天福锅了,你是啥也没吃上,你都不小了,可不能这样耗着,人家给你几文的俸禄啊?那戏文上不是说能告老还乡么?咱就还乡吧,家里也不缺你这点,又何苦大腊月去伺候人去?”

嘴唇抖动,佘青岭就说了句:“娘,我回来了。”

他想给白发苍苍的老娘磕个头,老太太却厉喝道:“我看你敢跪的!你是个傻子么?”

她把御赐那根装样子拐棍一丢,上来拉住她儿便说:“那地上多凉,你这不是傻么?走走走,咱先屋里暖和起来。”

就这样,他被拥挤到屋里,又被送上炕,被扒了外袍,套了个夹袄子,腚下guntangguntang的,又被盖了个小薄被儿。

一群人看他灌了一碗糖水鸡子儿,这才安心了。

老太太又抱怨起来:“就怕你大过年找点事儿,这冷风灌脖子的几十里地,你看你这个瘦肩膀,哎!这几日你就跟我吃,他们哪儿知道你爱吃啥啊?”

老太太也不知道干儿爱吃啥,她却有一种天然的直觉,确定自己爱啥,儿子就得爱啥。

佘青岭好不容易找到嗓子,才刚想说点什么,就看到老太太一脸神秘的凑上来说:“他们说,今儿城里跑了贪官污吏?”

佘青岭愣怔下才明白这是说桂荣呢,他点点头想说是,可老太太却不等他回应,便骂了起来:“她们跟我说,这贪官在边城那边欺男霸女,地都给他贪了三尺?”

桂荣罪在密谋造反,欺男霸女不算头等大罪。

佘青岭想说话,却又听老太太道:“哎呦,这种人可不能让他活着啊,这就缺了大德了!儿啊,朝廷派了哪位青天大老爷审理啊?我跟你说,明儿抓到人,就先给这缺德玩意儿来上十板子,这种人最可恨了,儿!娘跟你说,从前咱县里就有这样的恶人,咱家辛苦一年,饱饭都没吃一口,他们收粮还要踢咱家斗,一脚都不成,最少三脚……”

佘青岭不说话了,也知道老太太并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,他就笑眯眯的将手支在炕桌上看他娘瞎唠叨。

一月抱着一个大包袱进屋,老太太接过去就像献宝般的打开,取出里面的棉袜,手捂子,零碎皮拼的夹袄子,里衣里裤……

她一边给佘青岭看,还心疼的“摸”“摸”他头发说:“我儿子都伺候他们全家一年了,这大过年的还要怎地?没完了?”

说完她让七茜儿把东西收到炕柜里,继续跟佘青岭想哪儿说哪儿:“明儿好像是要唱醉打金枝,我让他们给你今晚支了个棚儿,你明儿就跟娘看戏去……”

她又想起什么,就攀爬到炕柜顶,取下一个多层的螺钿攒盒来一层层打开,这里都是她到处捞下,存下的零嘴,才将被她郑重的放到炕柜顶。

一打开,味儿是凌“乱”的,就看到碎馓子,炸扁豆,一口酥,百果糕,红豆点心就满满的挤在盒子里,丁点缝隙都没有,就没有一个点心是完整的。

老太太一样给他儿子抓了点,放在他手里:“吃,吃着,吃着,可好吃了。”

佘青岭接了,就双手捧着随便吃。

老太太一伸手取出手帕垫在薄被上训他:“没个吃样儿啊,好掉渣渣夜里粘你身上啊?这么大的人了,我就跟你说,这贪官最讨厌,那会子咱家身上还背着一年三匹绢么,那贪官养的狗子来咱家院里溜达,先抓了一只鸭,一探头看到我那织机上还有半匹,就非说咱交的绢不好,硬是进屋把机上的半匹都卷了去,你儿十岁前都没穿过鞋,就可可怜了,就光着脚丫子大冬天四处吧嗒……这样的牲口,怎么的也得打他十板子……知道不?”

佘青岭硬是给老太太唠叨困的,等他睡到半夜,忽就坐起喊了一声来人。

那在屋外值更的太监进屋问他:“祖宗要起夜?”

佘青岭就一抹额头热汗,抬手喝了一杯水才说:“不是,你去跟他们说,就说我说的,甭管在哪儿截住的容桂,先给他十板子!狠狠打!”

说完,这祖宗卷了被子,这才睡安稳了。

第86章第86章……

大年初一一大早,余寿田便被小墩子叫了起来,昨夜全家守岁睡得迟,他被大墩子喊起来的时候,就恍惚的就想起从前的日子。

他从今日起便十五了,已然算作成丁,依着新的大梁律令,他若是活在老家,每年要向国家纳栗两石,棉三两,还有徭役一月。

到了他这个年纪,遇到村里兜里肥厚的家户,已经可以娶媳“妇”给家里延绵子嗣了。

余寿田甚至替代大堂哥服过两年劳役,他又瘦又小的混在一群成丁当中,也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,现在反复想起,就剩了一个字,苦。

可现在他是少爷了,爹还是食一鼎一簋的贵人,也再不必吃那样的苦,可有时做梦,梦的却都是从前,仿佛苦不完似的。

那时候的余家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多的节气。从谷雨到大寒,每个节气都有各种讲究,都有各种神灵,都有各式各样的好吃的,好吃的总是吃不完,吃呀吃,便把他吃回去,又变成了一个孩子。

窗外有人清晰且温和的唤他。

“少爷,兵部巷的曲少爷让人来说,说是辰时末刻的约您可别忘了……”

大墩子话音未落,余寿田已经从狮面枕上睁开眼睛,并迅速坐了起来。

大墩子是爹那边的小厮,他传完话便走了,而听到大少爷起来,进来侍奉的却是大谷小谷。

这是小婶娘特特给他寻的稳重小厮,认的字儿比他多了好几倍。

余寿田坐在炕上坦然受着侍奉,牙粉清口,使蛋清,豆粉,皂荚等“药”材做成的凝团净了面,上了防皴的膏子涂了脸,他这才披头散发的坐在炕上吃朝食。

洁净是亲卫巷的传统,余寿田现在每两日都要沐浴一次,也从不束发安睡,却学着好友睡瓷枕,也不知道图什么,反正是别人有的习“性”他都要学一学的。

朝食还是老样子,栗豆饭,菌汤配两荤两素的四小碗配菜,虾子干发玉兰片,两条清蒸小鱼,干拌鸡胸脯rou,一小块豆腐。

因早就约好了,余寿田用饭的时候便没有附和了童家婶娘细嚼慢咽的要求,吃的简直是狼吞虎咽,边吃他还担心的问大谷:“有田还没起来吧?”

说完又从炕几上粘掉下的饭粒塞嘴里。

大谷知道大少爷出门最怕二少爷跟,听完便笑着说:“少爷安心,昨儿二少爷耍的累了,且起不来呢,怕是要睡到晌午去了。”

听到弟弟没起,余寿田便松了一口气,刮了碗底,清了口,下了炕,开始穿过年的新衣裳。

这一年,余寿田穿过太多的新衣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