鲤鱼乡 - 经典小说 - 枷锁和盛筵之间在线阅读 - 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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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十一假期,巫雨清参演的献礼片上映。这部电影的排片远比不上另外两部主旋律电影,全靠口碑逆风翻盘。巫雨清在电影里虽然是个镶边小角色,但由于这个角色和当时的青涩演技比较贴合,没有人说她拉低影片质量。

    这部谍战电影给巫雨清抬了咖位。从网剧直接飞升到主旋律电影,连粉丝都没办法反驳她不是资源咖。

    有人捧是好事,实力不拉胯就不丢脸。

    在营销号赶热度点评巫雨清的时候,仿佛为了坐实她有资源的言论,经纪人告诉巫雨清她要上2018年春晚。

    演员巫雨清确实是因为有资源才有今天的成绩,但音乐人巫雨清是靠实力混江湖的。

    她的歌量多质优,知名度传唱度都很大,因为独树一帜的词曲风格,是乐坛里不容小觑的新兴力量。

    不是所有签了大公司的歌手都能在出道一年半后办演唱会。

    春晚总导演联系巫雨清,问她能不能在春晚唱首符合气氛的新歌。

    巫雨清觉都不睡了(激动到失眠),一周时间交了两首歌上去。一首轻快活泼地讲述中国历史文化、诗书礼乐,叫《笔墨纸砚》。一首豁达开朗地笑对过去的烦恼,展望美好未来,叫《新开始》。

    导演定了第二首,说这首歌有朝气。

    于是2017年的秋天和冬天,巫雨清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,只需要按时上下学、排练春晚歌舞、抽空拍广告和代言。

    因为巫雨清要上春晚了,许多品牌找过来,要是春晚后再签合同,她会贵很多。

    他们从不聊“上辈子”的事,但宗政航能想象出来另一个时空的他们是怎么走向悲剧的。

    在校园里浓情蜜意的情侣,进入社会后很难继续甜蜜。

    以宗政航的家世和个人能力,他们不会因为衣食住行吵架。

    巫雨清是个工作狂,虽然会唱歌跳舞和各种体育运动,可她最爱的是工作。如果不是宗政航拽着她出门,巫雨清的私生活可以只是吃饭睡觉和洗澡,其余全是创作和通告。

    能够想见,在T大毕业后决定当歌手的巫雨清,会怎样投入地去发展她的事业。为了赶超那些专业出身的艺人或者音乐人,她除了埋头做音乐,还会找别的方式扩展自己的事业版图。

    签约经纪公司、组建乐队、去各个音乐工作室应聘、报名选秀综艺……

    她不可能只在京城待着。

    长得漂亮,又能唱歌写歌,她应该是很快就找到了工作或者签约了经纪公司,确定了职业如何发展。

    异地、演艺圈不分昼夜的机会和工作环境、永不停歇的进取心,这些都会导致巫雨清冷落感情生活。

    而宗政航不能忍受这种冷落。

    也许是总是取消的约会,也许是出差时电话那头的嘈杂,也许是他发现巫雨清选择梦想。

    她要自己闯,不去后爸的公司当喝下午茶的大小姐,不想着抓牢宗政航这个家境优越的男友,不需要稳定清闲离家近的工作。

    她要唱歌,要站在舞台上,想开演唱会,想写出最棒的音乐。

    他们像每个出了象牙塔的情侣那样吵架。

    或许不吵,巫雨清是擅长“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吧”的类型。

    当宗政航不愿再忍受,他会撕破温和善良的面具。

    第一次在爱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能量,竟是为了攥住她。

    宗政航在闹钟响前醒过来,关掉了闹钟。

    巫雨清睡在他身边,呼吸又轻又慢。

    遮光窗帘让卧室如同黑夜。

    好安静。

    他喜欢这样的时刻,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。

    这黑暗的房间变成了宇宙,床是一艘小飞船,载着他们逃离银河系,相依为命。

    巫雨清睡觉很老实,不会乱滚也不会抢被子。

    宗政航好奇她的梦境是否和她的睡姿一样安稳。

    她会梦到什么呢?

    能不能心有灵犀地梦见星空和宇航员?

    巫雨清是被宗政航咬醒的。

    根据脖子上感受到的咬合力,巫雨清不知道这是变态的前戏还是宗政航把她当鸭脖。

    她看了眼时间,发现闹钟没有响。

    推开身上的“丧尸”,巫雨清用遥控器打开窗帘,初冬的朝阳走进卧室环顾这里的家具。

    今天的事很多,她要去央视排练。

    健身安排在了早餐前,运动久了就会发现,肌rou三天不练线条会变松。

    外人或许观察不出来,但自己能明显感受出来。

    演完小杏后,巫雨清虽然把每个工作都完成得很好,可她清楚自己还是被影响了。

    最直观的就是她不再健身。

    健身不同于别的行为,头脑在运动时会思考别的事情,但不能真的一心二用,不然动作会变形,练不到该练的肌rou。

    这种“专注自我”的时刻,巫雨清以往会去想自己的新歌、马上开始的项目、第二天的日程安排,但拍完电影后巫雨清会发散到“小杏的世界”里,然后真的低落了。

    连运动导致的多巴胺都对“小杏的世界”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它就像一个漩涡、一个黑洞。

    为避免低落,巫雨清让自己沉浸在学习和工作里,切断和小杏的联系。

    强制隔离。

    春晚救了她。央视镜头不是开玩笑的。

    小杏就算真的占据了巫雨清的头脑也不能让她在春晚里皮rou松弛黯淡无光。

    更何况能上春晚的巨大喜悦让小杏的世界彻底坍塌了。

    巫雨清不是小杏,虽然她们都被监视,都是无力反抗的蝼蚁。

    但小杏最后等来了拯救她的力量。

    而巫雨清也取得了她之前不敢想象的成功。

    谁也不可能经历顺风顺水的开挂人生。

    如果跌倒了,不要欣赏那个坑,往前走。

    甘静的早晨从检查工作微信群里有无新消息开始,然后才是起床。

    早餐她在自己住的副楼吃,边吃边在别墅(甘静觉得叫城堡更合适)的家政群里问巫雨清起床没。

    负责室内游泳池的工作人员在群里回复她,巫雨清正在游泳。

    等早餐吃完,甘静就去主楼巫雨清的衣帽间挑衣服和鞋。

    春晚负责准备演员的演出服,彩排的时候也要穿节目组提供的衣服,妆发齐全,让导演看效果。

    但去彩排还是要备上自己的衣服,这样万一有特殊情况出现也有的换。

    把准备的东西都放进行李箱之后,甘静在一楼见到了庞未和蒙佳。

    庞未拿过甘静手里的行李箱去车库。蒙佳在和巫雨清说春节后的项目。

    “曼西姐在看剧本,”蒙佳在说经纪人,“我把曼西姐筛过一遍的剧本全拿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每年7月春晚节目组就开始筹备了,8月主创团队正式成立,巫雨清10月中旬才塞进去,而且还是独唱节目。

    导演定下歌之后,巫雨清就在录音棚里泡着了,找了声乐老师专门攻克这首歌,力求做到尽善尽美。

    春晚是不允许失败的,歌唱节目都是假唱,但假唱的录音绝对得是最好的。

    11月中旬之前,巫雨清还在歌舞类节目专用的小排练厅彩排,今天才第一次排练整场晚会,去大演播厅。

    巫雨清的演出服是大红色裙装。因为2018年是狗年,她又是短发,化妆师没办法给她梳哪吒同款的红色包包头,披着烫卷也在第二次排练的时候给否了,后来定妆,她头上别着毛绒绒的狗耳朵。

    是她那群儿童伴舞的同款狗耳朵,就是尺寸大了点。

    巫雨清进场之后才发现彩排时的演播厅和正式演出一样,台下坐满观众,桌子上也摆好了砂糖橘瓜子和糖。

    其实现在也没有定下最终的节目,但是彩排时会全程录制,不仅拍观众还会拍演出,如果直播时出现事故,就放这些录好的。

    即使没有问过经纪人,巫雨清也知道她的节目不是那么“固定”。

    在排练厅见得多听得多了,她发现每个节目都有被毙的可能。相声小品这类语言类节目,剧本会一直改到正式上台前,除了《难忘今宵》,其余节目说不让上就不让上。

    人员一直在流动。有的人不来了(不是所有人都看重春晚),有的人11月底也能直通春晚。

    她虽然录好了歌学好了舞练好了舞台上的走位,但也有可能收到独唱改合唱、取消节目换到另一个节目的通知。

    因为还要参加最后的《难忘今宵》大合唱,巫雨清演完自己的节目就坐在观众席看别人排练,拍观众的摄像机时不时扫过来。

    和她坐一桌的都是参加表演的演员,镜头特写观众席的明星也算是春晚传统彩蛋了。

    做观众也不是清闲活儿,不能玩手机,交头接耳不能太久,仪态要得体好看。

    椅背就是个摆设。

    巫雨清背挺得倍儿直,抬头挺胸收腹,脸上有淡淡微笑,全神贯注看舞台。

    不知道节目组是怎么审剧本的,相声小品没有一个好笑。

    她很快学会放空,研究起附近的工作人员。

    台下的主持人和在电视上截然不同,他聊天的时候在玩手里的麦克风。

    同桌的女孩被旁边的人逗笑了,笑容以极快的速度绽放出来。这是她自己的笑,梨涡并不深,但嘴角咧开了,大大方方地露出兔牙。

    邻座的一个男演员和巫雨清搭话,打断了她的观察。巫雨清发现这个人很面熟,但她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。这份心虚让她说话的时候很客气。

    彩排耗了一整天,天黑后巫雨清才回到家。

    吃晚饭的时候,巫雨清用pad看剧本,全是电影剧本。看来经纪人不打算让她去拍连续剧。

    可以理解,能拍电影,谁还回去拍电视剧。但这些剧本真的不怎么样,巫雨清想着碰不上好剧本,18年搞一年音乐也可以。

    不过她就是想想而已。金钱永不眠,资本不会让已经火的明星歇下来。过气后她能歇到死,但有热度的时候经纪公司和投资人不可能让她悠闲度日。

    递上来的本子有青春校园电影,也有文艺片和商业片,因为已经是筛过的,没有逻辑硬伤,起承转合都完整。

    罗导的剧情片还没剪出来,献礼片只说明了巫雨清有上大银幕的能力,她能不能担票房还有待考证。

    现在主动投过来的本子都是非常一般的,真的好项目不会来找她。

    想要演好片子,以她现在的地位不是坐家里等邀约,而是出门去面试。

    吃完晚饭后,巫雨清去自己的书房用电脑看剧本,一直看到宗政航来敲门。

    上一世她试图用熬夜工作逃避和宗政航同床,熬了两个晚上就被发现是故意,宗政航不介意在书房cao她,反正她高潮后会困,衣服也脱的差不多了,自然乖乖回卧室睡觉。

    听到“请进”后,宗政航走进巫雨清的书房,准确的说是工作间。

    这个房间除了书桌电脑外,还有巫雨清编曲用的电子琴键、音响和声卡。

    书架占了一整面墙。她的精神食粮没有细致地分门别类,邓丽君的唱片挨着《西线无战事》,留声机压着托尔斯泰和哈利波特。

    家政打扫这里的时候会注意不动乱她无政府状态的桌面,唯恐鼠标对着坚果棒的角度改动会导致她创作灵感枯竭。

    她穿着家居服,塑料小皮筋勉强扎住她的头发。

    巫雨清做事的时候会把头发梳起来,这让她感到利索。

    她坐在电竞椅里,用脚尖抵着地板借力转动椅子,表情有点复杂。

    像放学后被父母送往补习班的小孩。

    一种让人心软的,带着烦闷的认命感。

    这表情出现在小孩脸上会引诱大人买冰激凌哄他开心,出现在巫雨清的脸上会引诱宗政航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展颜。

    宗政航看着电脑屏幕上的PDF,她应该是看了一晚上的剧本。

    “没有让你满意的本子吗?”他从随意浏览到的句子看出来这是古装片剧本,“不着急,慢慢来。寒假我们去海岛度假吧,庆祝春晚圆满结束。”

    宗政航把手搭在巫雨清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“该睡觉了。”

    巫雨清累了一天。

    宗政航没有在关灯后压上来。

    他在被子里摸到巫雨清的胳膊,睡衣的袖子撸高,他捏她的rou。

    虽然早已熟悉她的体温和皮肤的触感,可他还是忍不住一再感受她。

    “我不认为我会和别人结婚。”

    在一片黑暗里,他开口,主动说起他们从不触碰的“过去的事”。

    我不认为我会和别人躺在一起,触摸对方的身体。

    事实上,宗政航觉得除了巫雨清,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,哪怕是三心二意的爱,或者喜欢。都不可能。

    这个女人是世界上唯一能终结他理智的病毒,他无法对她免疫,却通过她对爱情这回事产生抗体。

    这狰狞可笑的感情熬干了他对别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。

    体贴、信赖、为对方着想、激励自己成为更好的人……世俗和文艺作品里讴歌的爱,让宗政航不断质疑自己,他从小就被教育这样的才是爱。

    人们说占有、嫉妒、怀疑、极乐和地狱的瞬间往返都不是爱。这些只能表明你在意乱情迷、沉沦rou欲或者借故发疯。

    也许我就是疯子。

    也许标榜着“健康的爱”“真正的爱”的家伙,其实从来没有遇见爱。他们找到一个条件符合的室友就敲锣打鼓地说自己坠入爱河。

    也许那些说“放手好过互相折磨”的家伙,只是没能力留下对方。失败的人擅长说漂亮话。

    爱怎么可能让人得体。

    它是血rou模糊的笑脸,是从胸膛里扯出心脏才能确认存活的庸医。

    这种体验一次就够了。

    宗政航要和他的庸医生同寝死同xue。

    他们会把能建立的关系都建立,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。

    婚姻、生育、衰老、死亡。

    这位让他体验地狱和天堂的导游,绝不能缺席,必须陪他度过一生。

    巫雨清没想到宗政航会提起这个话题。

    “我不认为我会和别人结婚。”他这样说。

    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。

    她一直活在他铸就“信息茧房”中。

   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要和别人结婚。他一直待在她身边,每晚和她睡觉。那条短信阅后就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唯一称得上证据的证据,就是巫雨清说出联姻这件事后,宗政航没有反驳。

    而当他出差回来之后,就立刻向巫雨清求婚,像是在证明联姻的传闻是无稽之谈。

    “我们现在去领证。”他对她说,“婚礼在两个月内办。”

    在他出差期间,巫雨清被关在屋子里。

    没有分手,无法搬走,他囚禁了她。

    “放我出去。”巫雨清说。

    “那就先办婚礼。”他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你把婚姻当什么了?”她看着他,想从他的眼里找到答案。但对视不到一秒巫雨清就放弃了。

    她不想看到他,不想听到他的声音,不想住在他的房子里。

    婚礼就这样随着宗政航的一声令下筹办起来。

    那次导致她死亡的逛街,是宗政航把她关起来后第一次让她出门,他放下工作全程陪伴。

    罪犯让受害人享受一下户外空气。

    死亡确实让人遗憾,但巫雨清很高兴不用满足宗政航的欲望,如他所愿迈入荒唐可鄙的婚礼殿堂。

    他做的出来。

    他做得到。

    如同说办就办的婚礼,宗政航有能力让巫雨清在不去民政局的情况下已婚。

    法律上已婚与否甚至都不重要。

    反正她被关起来了。

    反正中国法律认为事实婚姻与登记婚姻具有同等效力。

    宗政航躺在巫雨清身边,没有等到她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听着她的呼吸声睡着了。

    圣诞节那天是周一,刚好没和彩排撞到一起。

    别墅在平安夜之前就装饰好了,院子里的树全部穿上了圣诞套装。房子里更是节日气氛浓厚,猫在对一楼大厅的圣诞树怀有非常大的兴趣。

    它爬树,乐此不疲地把树上挂的东西一个个打下去。

    怕电到猫,圣诞树上的小彩灯取了下来。

    巫雨清早晨醒来,看到床头包装精美的圣诞礼物。

    她拆开,盒子里是一只穿毛衣的小熊玩偶。

    小熊的衣服上别了一枚桃心形状的红宝石胸针,沉甸甸的重量把毛衣坠得有点变形。

    “上次去你家翻相册,发现你每年圣诞节都和不同的小熊合影。”

    宗政航顶着一头乱发挪过来,拿走巫雨清手里的熊,把毛衣上的红宝石取下来别在巫雨清的睡衣上,然后又把熊放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现在她和熊都靠在床头。

    “好了,你们可以合影了。”